推广分娩镇痛，难点在哪里

“每次宫缩的时候，疼得受不了，打了‘无痛分娩针’不久，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睡觉、吃饭一点也不耽误。”今年9月，辽宁省沈阳市市民张女士通过自然分娩，迎来自己的小公主，因为进行了“无痛分娩”，张女士的分娩体验大大改善。

张女士口中的“无痛分娩”，医学上称之为分娩镇痛。分娩镇痛能改善产妇的分娩体验，让她们在相对舒适的状态下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业内专家指出，近年来，我国分娩镇痛普及率不断提高，但进一步推广分娩镇痛仍面临诸多难点，需从多个方面发力。

在分娩室，张女士感觉到有规律的宫缩，每次宫缩来的时候，她疼得蹲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宫口开到两指半的时候，疼得受不了的张女士上了椎管内分娩镇痛，通过注射，麻醉师将药物送到张女士腰背部的脊柱内。

生孩子有多痛？“迄今为止，没有人能确切地回答这个问题，每个产妇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妇幼保健院麻醉科副主任医师兰江丽表示，产痛是一种很独特的疼痛，和外伤或疾病造成的疼痛不一样。

兰江丽介绍，产痛来源于宫缩，产痛的疼痛区域不只限于下腹部，会放射至产妇腰骶部、盆腔及大腿根部。“产痛常常表现为隐隐的痉挛疼痛，随宫缩的力度加大而逐渐加剧；通常由轻、中度疼痛开始，持续几个小时，逐渐过渡到剧烈难忍。”兰江丽介绍，有的产妇会感觉到强烈的撕裂样疼痛。

在张女士注射完药物后，大概又经过两次宫缩，张女士感觉药劲上来了，“只感到肚皮发紧，在宫缩，但是感觉不到疼。”一开始的频率是每半个小时一次，临近生产，频率达到每三分钟一次。

如果不是进行了分娩镇痛，张女士的疼痛要持续很长时间。医学上把分娩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产程通常是指从有规则的子宫收缩到子宫颈完全张大到10厘米，持续数小时至18个小时不等。第二产程是指从宫口直径大开至10厘米到胎儿产出，这一阶段的宫缩频率更为频繁活跃，持续几分钟至数小时不等。第三产程是指从胎儿娩出到胎盘娩出，是整个分娩过程中时间最短的一段，常持续不到10分钟。

“当宫口扩张至10厘米后，并不是马上就进入第二阶段，而是会有一个过渡期，这一时期，子宫收缩频率加快，收缩力度也加大。”兰江丽表示，如果没有采取有效的镇痛措施，此时的疼痛感会非常强烈。过渡期会持续数分钟到数小时不等。大多数产妇会感觉身不由己、疲惫不堪，尤其是那些选择不用任何镇痛药物的产妇；一些产妇因难而退，放弃了自然分娩，转为选择存在一定风险的剖宫产。

“分娩镇痛好处多多，可让准妈妈们不再经历疼痛的折磨，减少分娩时的恐惧和产后的疲倦；可让准妈妈们在时间最长的第一产程得到休息，当宫口全开时，有足够力气完成分娩，减少不必要的耗氧量，防止母婴代谢性中毒的发生。”兰江丽表示。

据介绍，分娩镇痛方法有非药物性镇痛、药物性镇痛。非药物性镇痛包括精神安慰法、呼吸法、水中分娩等，但镇痛效果不佳。药物性镇痛包括笑气吸入法、肌注镇痛药物法、椎管内分娩镇痛法（硬膜外镇痛或腰麻）。“经证实，硬膜外镇痛是目前效果最好的分娩镇痛方法。”兰江丽表示。

虽然分娩镇痛好处多多，但心存疑虑的人仍不少。“打麻药会不会对宝宝智力有影响”“会不会引发产妇产后腰痛”，在临床中，医生经常会遇到孕产妇及家属咨询关于药物镇痛安全性的问题。

对此，兰江丽表示，硬膜外镇痛用于分娩镇痛是非常安全和成熟的技术，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在众多西方国家作为产科工作进行常规普遍推广，分娩镇痛用药药物浓度远低于一般手术（如剖腹产的麻醉剂量）。实行分娩镇痛是以维护母亲和胎儿安全为最高原则，药物经由胎盘吸收的药物量微乎其微，对胎儿并无不良影响，更不会影响婴儿的大脑健康。

“对于某些产妇，应用分娩镇痛以后有可能会出现头疼、恶心甚至呕吐，但是其发生率非常低。”兰江丽表示，在生产过程中出现的这些症状，很多时候与催产药物的使用有很大关系。且有研究表明，不管是否接受了硬膜外分娩镇痛，产后腰痛的发生率均在40%左右，其发生与孕产期内分泌水平的变化、不正确的哺乳姿势、产后休息等因素均有关系。

分娩镇痛，何时介入？兰江丽表示，大部分医护人员认为任何时候，包括在分娩早期，只要产妇需要都可以进行硬膜外镇痛。自然分娩痛到不行的时候再选择并非明智之举。

“在产妇痛到不行时，通常宫缩比较频密，配合穿刺会有一定困难，增加了麻醉医生的操作难度。而在等待药物起效的过程中，产妇还得承受疼痛。另外，如果产前没有进行麻醉咨询，麻醉医生到达产妇床旁以后，还需要一些时间了解详细的病史和化验检查结果，以确定是否适合进行分娩镇痛操作，这些都需要时间。”兰江丽表示，因此，最好不要等到痛到不行的时候再呼唤麻醉医生,应该给麻醉医生留下从容操作的时间，以确保达到最佳镇痛效果。

此外，分娩镇痛并非一点不痛，因个人体质和生理条件不同，所达到的效果也不尽相同。大部分的产妇在使用分娩镇痛后，在宫缩的时候只会有肚子发紧的感觉，没有明显的疼痛感。而医生也会依产妇各自的特点，通过精确定量给予镇痛药物，把分娩疼痛降到最低。

分娩镇痛虽好，却并不是人人都适用。“有阴道分娩禁忌症、麻醉禁忌症的准妈妈就不可以采用此方法。如果有凝血功能异常，绝对不可以使用这种方法。”兰江丽表示，有妊娠并发心脏病、药物过敏、腰部外伤史的准妈妈则应向医生咨询，由医生来决定是否使用。

近年来，国家卫生健康委出台多项举措，进一步规范分娩镇痛相关诊疗行为，提升产妇分娩镇痛水平，提高围产期医疗服务质量。我国分娩镇痛普及率在逐步提高。

2018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印发通知，在全国范围内遴选900多家医院，作为第一批国家分娩镇痛试点医院，开展分娩镇痛诊疗试点工作。试点医院椎管内分娩镇痛率从2017年的27.52%上升到2020年的53.21%。2022年，国家卫生健康委等17部门印发《关于进一步完善和落实积极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导意见》，提出“扩大分娩镇痛试点，规范相关诊疗行为，提升分娩镇痛水平”。

2022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发布《关于第一批分娩镇痛试点工作评估情况的通报》（以下简称《通报》），数据显示，通过随机抽取试点医院7870位产妇进行分娩镇痛诊疗过程满意度调查，总体满意度达92.4%。94.57%的产妇认为在使用分娩镇痛技术后疼痛感大幅下降。

广西壮族自治区妇幼保健院是第一批分娩镇痛试点单位，也是广西率先开展分娩镇痛的医疗机构。自该院2009年开展分娩镇痛技术以来，分娩镇痛技术已经成为该院优势技术。2023年，该院顺产9470例，分娩镇痛率达82.45%。2024年1~3季度，该院顺产7601例，分娩镇痛率达87.5%。

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原副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麻醉学医师分会原会长姚尚龙近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24年6月，根据湖北省333家二级以上公立医院统计，湖北省分娩镇痛率达60.4%；根据各地统计数据估算，目前全国分娩镇痛率约为50%。

在我国分娩镇痛普及率不断提高的同时，也面临一些问题。《通报》指出，面临的主要问题有分娩镇痛专业人员配置不足，岗位吸引力低。麻醉、产科医护人员医疗工作满负荷或超负荷，阴道分娩时间存在不确定性，分娩镇痛需要医护人员投入较多时间和精力，人员配置尚不能满足分娩镇痛工作的全面开展，且绩效分配相关政策尚不能充分调动医务人员的积极性。各地分娩镇痛收费项目设置和标准存在较大差距，部分医院只能收取几十元的椎管内麻醉操作费用，无法充分体现麻醉科和产科医务人员技术劳务价值。对孕产妇及家属的宣教力度有待加强。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部分孕产妇及家属对分娩镇痛技术缺乏客观、科学的认识。

业内人士表示，在我国分娩镇痛普及率不断提高的同时，不同地区分娩镇痛的开展情况存在较大差异，部分地区尤其是西部地区和县级以下医疗机构分娩镇痛率较低。分娩镇痛推广还面临认知不足、麻醉医生短缺、费用门槛高三个难题。

兰江丽表示，椎管内分娩镇痛在多个省市已纳入医保支付，降低了费用门槛，为分娩镇痛普及提供政策保障。目前，麻醉医师短缺、工作量超负荷，无法及时提供服务的问题较为突出，群众对分娩镇痛的认识也存在误区。需要加大对麻醉医师培养力度，提高待遇。同时，深化科普教育，树立对分娩镇痛的正确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