胰腺癌是一种极具威胁性的恶性肿瘤，常令人谈之色变。在10月25日于天津举办的胰腺肿瘤精准前沿与多维融合研讨会上，天津医科大学校长，天津医科大学肿瘤医院院长、胰腺肿瘤学科带头人郝继辉教授深入介绍了其团队创新构建的胰腺癌诊疗“天津方案”。为探究该方案提升胰腺癌治疗成功率的关键因素以及背后考量，本报记者对郝继辉教授进行了专访。
本报记者 夏海波
“越难啃就越要有人啃”
在医学界，胰腺癌素有“癌王”之称。根据国家癌症中心数据，2022年，我国胰腺癌新发患者11.87万人，死亡患者10.63万人。这两个极为相似的数字背后，是胰腺癌特有的“三高四低”特点在作祟。“三高”是指发病率逐年增高、术后复发率高和死亡率高；“四低”则体现在早期诊断率低、手术切除率低、药物有效率低以及患者5年生存率低（早期患者5年生存率为8%～16%，晚期患者中位生存时间仅有6个月）。
“医学技术的进步使临床医生有更强的能力应对胰腺癌治疗挑战，但疾病早筛和有效评估手段欠缺，疾病基础研究突破性成果匮乏，患者早期难发现、晚期难治疗等仍是当前临床尚未突破的胰腺癌诊疗困境。”郝继辉直言。
郝继辉举例说，目前，临床上诊断胰腺癌主要依赖影像学检查和肿瘤标志物（以CA19-9为主）检测，这些方法在早期诊断中的敏感性和特异性仍有待提高。事实上，约80%的患者确诊时已失去手术机会。即便有部分患者能够接受手术治疗，但术后复发与转移的风险依旧很高。在基础研究领域，尽管医学界针对胰腺癌发病机制开展了大量探索工作，然而目前仍未能完全阐释其复杂的分子机制。同时，胰腺癌靶向治疗药物研发突破有限，导致临床可用的有效药物种类较少。胰腺癌细胞的异质性与耐药性也使得现有药物的治疗效果难以令人满意。
“攻克胰腺癌绝非易事，但作为国内最早建立的胰腺肿瘤专科团队，我们必须迎难而上、直面挑战，努力啃下这块‘硬骨头’，这是我们肩负的责任。”郝继辉说。
“瞄准难点一个一个来”
“早诊早治是提升胰腺癌治疗成效的一个关键环节。”郝继辉介绍，团队瞄准疾病早期诊断瓶颈，研发了国内首个适用于中国人群的胰腺癌早诊蛋白“芯片”，建立首个胰腺癌单细胞多组学测序分析平台，成功开发出一种基于循环游离DNA（cfDNA）的非侵入性早筛液态活检模型。天津市胰腺癌高危人群队列研究显示，上述筛查模型对早期胰腺癌的检出率达到75%，这一结果优于传统的影像学检查。该模型可将胰腺癌Ⅰ期诊断率从6.22%显著提升至85.58%。
“胰腺癌患者治疗前评估是否精准，直接关系到预后的好坏。为此，我们团队在长期临床实践和数据分析中形成了一种新的胰腺癌治疗前精准评估‘天津标准’。”郝继辉解释道，“天津标准”属于一种多维量化体系，主要是对胰腺癌的解剖学可切除性、肿瘤生物学行为、患者个体耐受性进行了三维融合，进而构建量化风险评估体系。单项评分分值为0～3分，不同分数段总和对应低风险、中风险、高风险及极高风险4个等级。根据分级，中、低风险患者可优先选择手术，高风险及极高风险患者则先行新辅助治疗，并在治疗后再次进行评估分级，若风险下降，就积极争取根治性手术机会。
郝继辉指出，该标准改变了以往“仅凭影像报告判断能否手术”的单维决策方式，是基于数据实现了可度量、可比较、可追踪的精准治疗路径。研究显示，根据上述分级选择治疗方案的患者，其预后优于根据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CCA）可切除标准和依托CA19-9选择治疗方案的患者。
针对胰腺癌患者术后易早期复发转移问题，郝继辉带领团队将新辅助治疗视为突破点。简单来说，新辅助治疗就是先将肿瘤缩小再进行切除。郝继辉强调，这一疗法是提高胰腺癌手术根治率和改善预后的重要方法。然而，医学界目前对于如何精准筛选受益人群、如何精准评估疗效，仍不明确。“为此，我们聚焦优势人群筛选、治疗方案制定与疗效评估等关键环节，系统性地提出了胰腺癌新辅助治疗评估策略，即以关键分子靶点作为筛选标志物，借助类器官药物平台优选新辅助化疗方案，同时联合生物标志物与影像组学进行疗效评估。多中心前瞻性研究证实，新辅助治疗评估策略能显著延长患者的总生存期。”郝继辉说。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胰腺癌的复杂特性决定了很难仅依靠单一学科来攻克它。为此，郝继辉带领团队推行“基础—临床—转化”三位一体发展模式，搭建了胰腺肿瘤生物标志物联合实验平台，同步开展基因组学、免疫组学和代谢组学的联合研究。
据了解，团队近期正与美国杜克大学团队合作开展胰腺癌的神经免疫研究，以期揭示神经元促进肿瘤进展与引发疼痛的机制，进而为兼具抗肿瘤与镇痛功效的治疗提供新的靶点。
此外，郝继辉团队还建立了国内首个“胰腺癌多学科一站式诊疗系统”。该系统显著缩短了患者从初诊到确定治疗决策的时间，不仅提高了诊疗效率，也使更多患者能够接受标准化、精准化的治疗。而由“天津评分”与“天津分级”组成的胰腺癌治疗前精准评估“天津标准”，正是郝继辉团队在标准体系中科学识别并量化个体差异的一次成功探索，既确保了医疗安全，又真正实现了“因人制宜”。
郝继辉表示，接下来，团队将致力于推动国家级胰腺肿瘤创新研究中心的建设，构建一个涵盖精准外科、人工智能决策、早筛检测及转化研究的胰腺癌诊疗全链条体系，并将“天津方案”推广至全国乃至全球，让“中国标准”成为国际指南的重要参考。此外，团队还将积极开展胰腺癌健康促进与科普宣传工作，提升公众特别是高危人群对胰腺癌的认知。
“尽管攻克胰腺癌的道路充满挑战，但我们坚信，这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全体医疗工作者的共同使命，我们将不懈努力，为胰腺癌患者带来新的希望。”郝继辉说。
胰腺癌治疗前精准评估“天津标准”主要内容
评估层面：肿瘤本身、患者主体
评估维度：解剖学、肿瘤学、生物学
评分分级：0～1分即低风险，2～3分即中风险
4～5分即高风险，6～10分即极高风险